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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市邊緣的綠色推土機
──拆除原住民自立造屋新部落的省思
陳永龍(台灣原住民族政策協會、台大城鄉所博士候選人)
於2001/6/30《原聲報》(第 14 號)專論
前年的九二一地震之後,台中縣大里等地區的原住民都市移民,也是災民之一﹔在沒有政府照顧之下,選擇河川地用自身的營造技能,用板模廢料等等,打造新的部落,作為臨時安身立命的居所。就如同歷年其他地區的「打嚕岸」一樣,阿美族人用自己的手,在荒地中打造屬於自己的部落。只是在今年 4月18、19日,宜蘭縣拆除「紅柴林」與「砲台山」兩部落的事件中,不禁讓我們擔憂起來,原住民都市邊緣自立造屋的新部落,未來何去何從?
紅柴林部落有約20戶居民,形成聚落近20 年;砲台山部落約80戶,形成聚落更達30年。從電視媒體中我們看到許久未見的景像:鎮暴部隊全付武裝,團團圍住手無寸鐵的原住民住戶﹔有的被警棍勒著脖子拖走,有的被五、六名警察「大」字抬走,有的被以警棍追打,有的被盾牌壓制在地上﹔數名婦女站在「鎮暴部隊」人牆前,苦苦哀求進去收拾家當而未被准許﹔在簡易帆布下避雨的幼兒哭聲震天,保衛家園的大人卻無暇理會﹔最後,部落居民被驅趕到遠處,看著居住數十年的家園被怪手一一搗毀。
看著電視裏無助的老人微弱的控訴:「原民會告訴我們會去協調,要我們等待,結果我們等到的是怪手與鎮暴部隊。」代表地主的國有財產局明白表示:「我們並不希望用拆除的方式,只要原民會將規劃案送來,我們就核准。」但行政院原民會一直未將規劃案送進國有財產局,宜蘭縣政府得知情況,火速送了一份生態公園的規劃案取得土地使用權。於是數倍於部落居民的縣政府鎮暴警力,讓所有家屋全部毀於「綠色推土機」下。
原住民都市移民在都市邊緣自立造屋的聚居現象,過去始終被視為「違建」與「都市之瘤」,被當作是妨礙都市發展與挑戰公權力的行為。只是悉數全台都市邊緣,大約有過數十個「花東新村」,紅柴林與砲台山只是其中之二﹔因此必須深思:為什麼有那麼多花東的阿美族同胞,會要離鄉背井,到陌生的土地上,重建新家園?
1960年代起,台灣為了發展經濟,用「以農養工」的政策,把農村剩餘勞力擠出來,逼到都市去從事密集勞動的生產工作﹔原住民也在這樣的政策下受到影響。特別是花東的阿美族人,被歸類為「平地山胞」,遂連勉強得以維生糊口的「保留地」都沒有﹔於是,攜家帶眷、離鄉背井,到西部投入勞力市場以養家活口。但勞力與工資是被波削的,賺到的錢始終不足以負擔租屋與家計,一處處的「花東新村」自立造屋聚落,遂在都市邊緣逐漸形成。
因此,原住民都市移民的自立造屋聚落,不能粗暴地用「都市違建」來看待,不應被視為妨礙發展的「都市之瘤」。相反地,這些自立造屋的聚落,是台灣政治經濟發展中,原住民族一段段活生生的苦難史!它見證了台灣經濟奇蹟背後的苦難,揭露一段段被遺忘的歷史遺痕﹔同時,它也是一個社會與社區,透過人與人真實交往互動中,透過生命共震連結成共生體,以形成「社會自我保護」機制的開始。因此,歷史地來看待時,這些「花東新村」應當被好好地保存下來!
新政權成立已經一年多了,許多政策卻都還停留在舊思維,因此無法彌補過去政策所造成對原住民族的傷害。但若回到數十個「花東新村」為例,原民會並不是無法有作為的。如何協調土地管理單位,協助規劃取得居住權,並改善既有的公共空間與居家設施,並讓其擬定居住的自治規範,當是重要的事情。
原住民的都市聚居,說穿了不過像是台灣經濟發展中,把黑暗與齷齪面擦拭掉的一塊抹布﹔如今擦完了卻說它髒,說它是違建與都市之瘤而要把它丟棄,是怎麼樣也說不過去的。我們期待未來的都市政策,對於這些所謂的「違建」,能有保存性的觀點與做法,而能讓人們藉由參與保存的行動中,反省到都市成長背後的問題與歷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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