遙望那繁華都市,我座落於此(溪洲部落之感) |
(地方/台北縣)
曾幾何時,住在都市的我們會感受到一種鄉野的溫暖,或是一種人群的擁抱,還是一種更接近原始的韻律,是安穩、愜意的,卻在這個社會現實,它變的極端邊緣,或者是一種沉厚的負荷。 那一天,我一個人騎著車,從新莊到了南勢角,再沿著高速公路下的小徑繞到這。我以為那會是一個純然且具生氣的小聚落,只是我發現了它被擠壓在不同的場域 之間,有一間不停在運轉的砂石工廠、一條車水馬龍的高速公路、一處都市人所喜愛的高爾夫球練習場,一條河流,以及河流邊緣的高樓大廈,還有即將動工的頂級 住宅工地。沒錯,她,溪洲部落,就是處在這些場域之中,雖然小巧,卻也堅毅的度過了三十年載。走進部落,看著兩條白線順著柏油路進到裡頭,居民說這是自行 車步道,從外頭公園直接穿進部落內部。「因為,這裡之後都要被拆掉弄成大公園阿!」裡頭的青年向我這樣說著,我以為是部落自己的公園,因為他說的如此自然 與平順。我走到下方,一個居民正在溪邊垂釣著,一旁是小孩們在沙洲蹦跳嬉鬧著。「我現在是無業遊民阿,沒有工作才會這麼悠閒在釣著魚阿,旁邊兩個在玩的小 女孩,就是我女兒。」他沒有半絲難為情的感受,反而是身在一旁的我,有些不可思議他的平靜與樂天。「這是我們的家阿,什麼權利都可以被剝奪,總是要讓我們 擁有住的人權吧…我和自己小孩承諾,會多釣幾條魚給她們。」語畢,他面帶微笑著,看著湛藍天空,心中想著往後還能如此自在地在這坐著嗎?
回到上方聚會所,已經有一群青年在聚會所,其中有位女生特別朝我瞄了好幾眼。自我介紹時,她不禁脫口而出:「我們以前見過嘛,有一起去菲律賓阿!」我才 回想起來,原來她是當初和我一塊去菲律賓Cordillera原住民大會的成員之一,名字是Nakaw,我們也是同組去參訪當中一個小部落。她是這個部落 出生的,算是部落中的青年代表者,去年在她生日那天,她提議組了一個讀書會,一直持續有一些聚會活動,今天也有幾位成員一塊參與。我看著她,勤快的做著 事,有條不紊的應對與接待,也能直接與自己的讀書會成員表達稱許或不滿。不過她上課時是安靜的,仔細聽著講師說的一字一句,不急著去附和或延伸些什麼,而 是拉著一旁成員,要他們多多參與以及自己本身的討論。我其實記不太得那天上了什麼課,聽說是部落內部自救會與讀書會的共同培力課程,但我感受比較深的,還 是這裡的人,他們的神情,以及對待人、事、物的態度。自救會的Osay,即使被大大小小事務弄得焦頭爛額,還是坐鎮在這群青年之間,就像個大媽媽似的,除 了聆聽,更是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與期待。發言人祖淼,更是一夫當關,自己開了一間雜貨店,也沒有發揮到自己所學的美術長才,守在這間小店,也是為了守住這 整個小地方。
隔天,我看著Nakaw帶著一群外來訪客,做整個部落的導覽。還有昨天那位釣魚的大哥,他說叫他「明董」,因為他很想知道做董事長是什麼滋味,他也帶了 一批訪客,充滿信心的介紹這個地方。Nakaw的媽媽,在一旁煮起雞酒,完完全全是米酒煮成的湯頭,我想到自己在花蓮碰上也很愛喝雞酒的原住民,說過他們 是要喝酒不是要吃肉。所以才叫雞「酒」。我看著Nakaw分批倒下一瓶瓶的米酒,想著或許也不是在喝酒或吃雞肉,而是這股濃濃的人情味,久久消散不去。祖 淼也現身炒著大鍋米粉,雖然時常要東奔西跑,他還是保持著一種他自己溫婉身段的韻律,即使喝起酒來,他還是能夠應對著不同的客人,或是日後更多更長的挑 戰。還有來自樂生院的阿伯,拿著本身自救會的旗子,也來到了這裡,和這裡的人面對面的支持與擁抱,途中經過一處轉角,幾個部落阿姨在挑菜,阿伯順手拿起了 山芹菜,放進嘴裡咀嚼,很訝異從來沒吃過這樣獨特風味的野菜,大家也就很自然且不刻意的聯繫起來。原來透過這些具體的物,像是雞酒、米粉、野菜等,都將彼 此的情意交織於內,而人,各個都還是保有著不同韻味,沉浸其中。
晚上,胡德夫特地與部落一位faki唱起當地的歌謠,胡德夫說阿美族最厲害的不是創作歌曲,而是把別人的歌曲變成自己的味道!這首歌描述著部落情境,當 時鄰里的路鋪柏油路,鞋子被柏油黏住了要再拔起來,會發出「搭疙、搭疙」的聲音,表示很黏很髒的樣子。後來與他對飲之際,才曉得他就是馬太鞍族人,而且住 在我熟悉的一條路,我前些日子待在馬太鞍田野調查,就是住在那條路上,沿路還有幾戶我熟悉的人家,都是在馬太鞍塔古漠世耕地的老農。我們談到一位共同認識 的阿榮,他驚訝的說這位可以算是他的大哥呢!我撥了通電話,讓他們聊了一會,原本放蕩不羈的faki,變得相當清醒與恭敬,向阿榮問好並了解彼此狀況。或 許是一種巧合,讓我在異地找到了熟悉地方的族人,然而當初那個熟悉地方,也是我因緣際會接觸到了附近一塊將被BOT開發的塔古漠世耕地。
我印象深刻,世耕地的老農,是如何從他們的日常生活與農事工作中,確立他們自己的尊嚴與存在感;而如今我又再度面對到的這個部落,年輕人、中生代、長老 們,已經三代的衍生於此,並且發展出不可脫離的人際網絡與人情歌謠。當我踏在這片號稱國家擁有的新生地或河岸地上,開始納悶著國家是如何被支撐與組成,當 國家不同的政權替換,部落裡頭的人民被迫遠離家園,前進到都市之中。有些人在都市的邊緣立地生根,有些人回到了部落,想找回自己仰賴的土地與農作。只是儘 管從部落到都市,再返回部落,這些族人們依舊逃不了被國家控訴與出賣的命運,他們的居所要變公園了,位於部落的耕地要變成BOT開發區,國家有把這群小地 方的住民們包括在內嗎? 同樣身處於這個「國家」的我們,是不是也該了解或感同身受這些人,他們的生活、他們的生命、以及他們每天賴以生存的土地與家園,為什麼被剝奪走了呢? [2007/12/24] |
金鐘罩三鶯 阿美青年守護家園獲判無罪
14 年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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