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2月2日 星期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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掛在遠方的信箱,沒有地址的部落-桃園崁津部落拆遷前記事



掛在遠方的信箱,沒有地址的部落-桃園崁津部落拆遷前記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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沿著台四線往南行進,過了武嶺橋,經過鎮公所投資七千八百多萬元所建的大溪橋,以及大溪鎮公所在去年才耗資千萬完成光雕夜景的崁津大橋,大漢溪沿岸座落
著許許多多觀光景點,一到了假日人聲鼎沸、車水馬龍,但背後看不見的洶湧暗潮卻悄悄的覬覦著大漢溪畔阿美族人的家園。

民國72年,來自台東成功和花蓮一帶部落的族人,因為農業蕭條,為了生計離開了原鄉的土地,族人曾在基隆跑漁船、新加坡作版模、高雄出海跑遠洋,一出去
便是兩三年的時間,之後輾轉來到桃園大溪,在大漢溪畔開始建立起「打櫓岸」(聚會所taluan),現在有族人34戶,約一百餘人。「這一帶原本地勢是
很平坦的,但是因為砂石廠開挖,把地挖的凹凸不平,後來砂石廠遷走以後,還把廢土都倒進來,是我們搬進來以後,才把這個地整平,然後開墾」,副頭目阿耀
回憶著當初辛苦建造家園的情景。

5月14日,縣政府一紙公文,通告部落需在31日前自行拆除,否則將進行強制拆除,崁津部落拆除之後,要興建公園及腳踏車步道,白紙黑字、寥寥數語,讓
人不禁想到三個月前才被怪手夷為平地的三鶯部落。如今,三鶯已經在部落建起新的打櫓岸,但是崁津部落的族人卻告訴我們:「之前的打櫓岸被颱風吹壞了,我
們也不敢重新再蓋,怕一蓋了,政府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要再過來拆,蓋到一半的房子也沒辦法繼續蓋下去。」

民國79年議會提案開放公有地承租,民國82年通過,崁津部落的族人開始以每分地一千零八十元的價格,三年一期契約的方式承租國有地,但是因為和政府的
承租契約裡規定只能進行農耕等產業活動,因此族人居住在這裡便被認定是違建,不但沒有門牌號碼,也沒有水電,現在族人所用的電,是因為在六年前開始向部
落上方的住戶租用電表,才讓他們不必再過著晚上點蠟燭的生活,也得以抽取地下水使用。

fayi(阿嬤)告訴我們,因為部落的住戶沒有門牌號碼,部落裡的老人生病了,需要急救,叫了救護車在外頭一直繞,他們卻找不到人在哪裡,已經有七、八
個老人因為延誤就醫過世。另外,部落裡的小孩要到外面上學,也沒辦法讓他們搭校車,只好靠自己接送,但是低年級和高年級的放學時間不一樣,有時候一天為
了接送孩子要跑個三趟,手邊的工作只好暫時擱著。青年人口外移,部落裡的老人靠著做版模、臨時工、木工,一個禮拜工作一兩天,或者到鄰近漢人的田地幫忙
農事維生。生活雖然艱難,但faki(阿公)、fayi們還是笑著說:「工作機會再怎樣少,都還是比留在台東、花蓮多很多啦!」

「你把我們趕出去,你說我們還要回到台東嗎,我們台東都沒有財產了,查封的都被查封了,貸款的都已經賣出去了,所以我們就寧願在這都會區,我們來了也不
可能去住平地人的房子,我們哪裡拿錢租,現在工作又不順」

「我們一直想要去爭取,做個臨時門牌也好,不然這樣對我們來說,影響最大的還是沒辦法接收到外面的資訊,真的很不方便,像我們親戚朋友寄信,沒有住址,
要怎麼寄過來?像公所的資訊,我們都不曉得,都要等到公所的人親自來這邊,我們才知道。我們住址都沒有地方掛在我們部落,所以我們住址都在很遠的地方,
八德等地方,都是臨時掛在那邊,人不在那邊。人不在那邊,人就在這裡,都寄在別人的戶口,自己的朋友、親戚,東部那邊也有,沒有地方遷過來,沒有地方可
以掛,沒有住址嘛。」

「你看電線桿那麼近,牽過來不是好了嗎,有沒有聽到我電風扇,一閃一閃的,有時候就不夠電,電不足,我看電視,電不足的時候,一下就會滅掉,因為我們用
租的,許多人共用一個電表。」

「沿著河岸上游和下游也都有漢人的聚落,他們看到我們向政府承租土地,也學我們去租地耕種、蓋洋房,但是他們都沒有被拆過,只有我們被拆了兩次,白浪
(漢人)是人,我們不是人!」faki無奈的說著。民國82年和84年時,縣府曾經進行兩次拆除動作,但是卻沒有任何相關的安置措施,只是讓警察過來完
成例行公事,拍照存證以後,後續就沒有其他動作。

「鎮公所有派人過來,要我們去外面租房子住,或者跟小孩子一起住,但是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啊!他們住那個公寓我們也住不習慣,老人喜歡的就是像這樣自
然的環境,大家鄰居朋友都在這裡,不然住在公寓整天只能坐在房間,哪裡也不能去,而且每個月要繳房租,我們哪有這個能力可以負擔?」「政府、公所根本就
沒有跟我們溝通,也不瞭解我們的心聲,說拆就來拆,現在又發公文說31號前要我們自己拆,都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,在外面工作一個心都還掛在這裡,也
不能好好做事」,faki、fayi們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他們對政府既不滿又無奈的心情,當阿耀說到當他看到三鶯被拆除的影片,過程之慘烈,原本
還帶著笑意的眼睛,卻突然泛淚,聲音也哽咽了…

台北三鶯部落已遭強制拆除,溪洲、小碧潭、北二高部落還有台中花東、自強新村的阿美族部落仍面臨將被拆除的命運,而桃園的崁津部落拆遷在即,族人說:
「萬一怪手來了,我們怎麼辦,就像三鶯橋一樣,怪手一來,就把東西弄壞了,你說我們怎麼辦,每天都提心吊膽,出門工作都不安心,萬一我們不在,突然間要
拆除了,一回來就夷為平地了,縣政府跟大溪鄉公所都沒有跟我們溝通的餘地」。

不只是台灣,菲律賓的其中一個都市原住民社區就曾面臨過21次的拆遷,這是一個全球化現象。

過去西班牙、美國的殖民,造成菲律賓原住民土地被剝奪,部落面臨外國財團開礦、蓋水庫,農業基礎被破壞,軍事化問題也很嚴重,許多部落族人被政治暗殺,
全球資本化造成原鄉部落的土地流失、蕭條,許多原住民被迫離開部落,大量地往城市遷徙謀生。菲律賓的都市原住民組織透過重新省視殖民經驗、資本全球化導
致的城鄉遷徙,要求政府正視都市的原住民部落的居住權利,及土地的自決權。

反觀台灣,政黨統治下的官僚,包括水利署、台北、台中、桃園縣政府、水利局,甚至原住民行政機關原民會、原民局,依然依著「依法行政」的邏輯走,在國家
市場化下,從來不會對資本家「依法行政」,只會設「法」為資本家排除市場機制障礙,如崁津部落所在的桃園有著「桃園機場特區條例」,僱用原住民勞工5%
降低至1% ,並且設立給財團開發不受限的特區 。

在faki們的帶領下,走在部落裡,看著四周,族人們親手種植的果菜、用大石頭砌出的矮牆、興建到一半的房舍,牆邊還放著fayi曬乾了要用來當蚊香的
麵包果花蕊,這是從他們當初剛來時所種下,如今樹齡已經三十年麵包樹所長出來的,麵包果成熟的時候正是豐年祭時,豐年祭時麵包樹的葉子可以用來放豬肉、
魚肉等。站在等待打櫓岸重新建起的土地上,每年七、八月時,族人們在這裡舉行ilisin(豐年祭),但是事隔十餘年,縣政府的一紙公文,卻再度為部落
投下了一顆不定時炸彈。眼看月底期限就要來臨,31號會是怎麼樣一個日子,我們不知道,族人們也不知道,但是阿耀仍然堅定的說:「這裡是
lumah(家),我們就是要留在這裡!」這是她們永遠不變的心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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